●南方日報記者 邵一弘 彭琳 黃進

驚蟄一過，萬物復蘇。

清遠市佛岡縣逕頭鎮(zhèn)井岡村委會柯木岡村，3棵處于修復期的古樟樹迎來“體檢復診”。負責這項工作的是廣東省林業(yè)科學研究院森林保護研究所副所長黃華毅，他也被大家稱為古樹醫(yī)生。

“看，樟果上長滿了黃褐色的瘤狀物，這是樟樹粉實病?！秉S華毅對團隊成員說，病果要盡可能全部剪除，再噴藥防治。

這一幕是黃華毅的工作日常。8年來，黃華毅所在團隊在全省各地診療的古樹名木已達200多棵，很多古樹樹齡超千年。

植樹節(jié)后，《古樹名木保護條例》將正式施行，古樹名木的分級分類、日常養(yǎng)護、采伐限制、傳承文化等具體規(guī)定將陸續(xù)落地。

“條例實施后，我們期待更多人參與其中，共同保護珍貴的古樹名木?！秉S華毅說。

用“內窺鏡”防治白蟻

去年9月，柯木岡村3棵古樟樹頂梢異常干枯，當?shù)匮堻S華毅團隊來作全面檢查。診斷結果顯示，其主要原因是冠層地面的硬體化鋪裝，影響了根系的透氣透水，正常生長受阻。

在團隊建議下，當?shù)夭鸪怂鄻涑?。到今年開春，村民發(fā)現(xiàn)3棵古樹新芽生長較往年旺盛不少，但同時也發(fā)現(xiàn)部分嫩梢有葉片稀少的問題。

“水泥拆了也不靈？”“不會治壞了吧？”大家犯起嘀咕，猜測不斷。

黃華毅前來復診，一眼就發(fā)現(xiàn)了問題。

“這次是樟樹粉實病嚴重發(fā)生引起的。”黃華毅告訴記者，“病果要盡量剪除以減少對樹體營養(yǎng)的競爭和侵染源，再噴藥防治?！?/p>

除了粉實病，白蟻危害也很常見。在與白蟻的一次次“攻防”中，古樹的診斷技術也在不斷創(chuàng)新和迭代。

“開始我們用樹木‘聽診器’，通過昆蟲啃食的聲音判斷危害情況；后來使用樹木‘彩超’，用應力波儀器探測樹木空洞?！秉S華毅說，但這些手段無法直觀了解蟲情，探到空洞后還要掰開朽木查看。

為更有效控制蟻患，黃華毅和團隊最近發(fā)現(xiàn)車用探傷儀的探頭可以伸進樹洞深處獲取影像，相當于樹用“內窺鏡”。在傳回的畫面里，樹木空洞中是否有白蟻，蟻害、樹體腐敗程度如何都能直接看到。殺滅白蟻也從粗放的灌藥撒藥迭代為監(jiān)測、趨避、誘殺等多元化結合措施。

黃華毅邊說邊拿起給藥滴管伸進蟻道中，將混合餌劑的茚蟲威噴在白蟻身上?！袄冒紫伝ハ嗵蚴车牧曅?，藥物可以通過工蟻直達蟻巢最深處，同時不讓白蟻受驚分巢。”他說。

一系列古樹診療技術經(jīng)團隊5年時間的整理調整，最終成為省《古樹名木搶救復壯技術規(guī)程》的主要部分。這也是廣東首個省級古樹名木保護領域的地方標準，將于今年5月13日起正式實施。

用試劑盒監(jiān)測褐根病

醫(yī)樹如醫(yī)人。黃華毅的工作中，有“門診”的熟練，也有面對急癥絕癥的緊張與無奈。

2024年的一天，黃華毅接到一個陌生電話。

“村里的假蘋婆古樹幾周前還好好的，突然就黃了，還倒下了！”電話那頭，一個男子著急地說道。

假蘋婆是華南地區(qū)最有代表性的樹種之一，在登記古樹中并不多見。放下電話，黃華毅立即趕赴現(xiàn)場。

面對翻倒的古樹，黃華毅一邊安慰村民，一邊在古樹根部蹲下，一掰一捏，樹根竟成一撮齏粉?！肮皇呛指?，病原菌在土中繁殖，感染破壞樹木根系……這里有明顯的標志?！秉S華毅指著深褐色的病灶說，“但病灶蔓延到土外就晚了，大多數(shù)古樹在幾個月內就枯萎了。”

“要治愈此病，往常做法只有超大劑量灌藥，殺滅土壤真菌，同時為古樹剪除病根，細如毛發(fā)的末梢也不能放過?！秉S華毅說，“放眼整個華南地區(qū)，已知的治愈病例寥寥無幾?！?/p>

褐根病能否提早發(fā)現(xiàn)甚至預防？一個小物件給黃華毅提供了靈感：核酸檢測試劑盒……經(jīng)過在一系列的研發(fā)工作，目前利用試劑盒檢測，都能如期出現(xiàn)“兩條杠”。這意味著，褐根病的發(fā)現(xiàn)和預防有望被普及，而不再需要依賴“實地檢查”。

據(jù)悉，該科研進展已受到國家林草局關注。此外，黃華毅團隊還同步開展生物防治攻關，如今已取得進展——在黃華毅展示的培養(yǎng)皿中，生物制劑膠體已經(jīng)顯著抑制病原菌絲的發(fā)展，“攻克‘絕癥’，我們又向前邁了一步?！?/p>

幫助全國各地更多古樹診治

隨著名聲與診療技術的增長，向“樹醫(yī)”求助者也日益增多。今年剛開春，黃華毅就收到了澳門的再次邀請。兩年前，團隊受邀赴澳門開展工作，一批古樹因此受益。

比如，在發(fā)現(xiàn)一棵細葉榕名木的樹體空洞后，當?shù)亓⒖套髁思氈碌男扪a，但囿于修補工藝，填補的部分逢雨易漏，潮氣的侵蝕，讓樹體內腐爛的創(chuàng)面越來越大。

此時，黃華毅帶來的新填補材料派上了用場?！霸谡貞c懷集‘紅錐王’上，我們也用到了這種材料。”黃華毅說。當時，1400多歲的紅錐王也面臨樹干空洞、側枝過長等問題。為幫其恢復，團隊應用了新修補材料，并對側枝修剪后留下的大創(chuàng)面采取涂藥、包覆等綜合措施，還起到了修舊如舊的效果。

此外，澳門的多株古樹名木還面臨修枝后創(chuàng)面過大、白蟻侵害、日灼缺水等問題，黃華毅也一一對癥下藥，提供解決方案。

8年彈指一揮間。隨著團隊診療“工具箱”的完善，團隊人員擴充到現(xiàn)在的24人，團隊經(jīng)手救護的古樹名木也已超200棵。

陽春三月的一個尋常日子，黃華毅的微信再次急促響起。

“黃老師，還記得你在羅浮山救治的那棵龍眼古樹嗎？它開花了！今年應該會結很多果！”消息來自羅浮山黃龍觀的工作人員，“等到果熟時，你一定要來嘗嘗，這是它給你的謝禮。”